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２００５年１２月２７日，寒冷而又多雾。

１４岁的小母亲:不能承受之重

■本报记者 郑凤玲／文

一封沉甸甸的信

２００５年１２月２７日，寒冷而又多雾。我们驱车来到孟津县，采访一名１４岁的小母亲。

２００５年１１月７日，这名小母亲给市妇联写了一封信——《血泪的控诉》：

我叫小Ｃ，今年１４岁，１９９１年正月初九生，洛阳市孟津县人。２００４年７月，我三伯家的孩子小Ａ从上海回来，让我去给他带孩子。

我去给他带了一天孩子后，他又让我去上班。７月底，小Ａ让我到他租的房子里玩儿，我认识了他的表弟小Ｂ，小Ａ让我和小Ｂ谈恋爱。听说我只有１３岁，小Ｂ说：“她太小了，不中。

”小Ａ说：“这你不用管了，一切事情由我给你们安排。”第二天，小Ａ说让我到他的房子里住，被褥拿来以后，该睡觉的时候他说让我和小Ｂ一起睡。我一直坐在那里不肯去，小Ａ就把我的被子拿到隔壁房间里，我还是不去。

小Ａ说他想睡觉，我没有办法，只好去了隔壁房间。小Ａ逼我与小Ｂ一块儿住，我孤身在外一个幼女，就陷入他们表兄弟的圈套，被小Ｂ奸污了。当时我对小Ｂ说：“我太小了，才１３岁呀！”可小Ｂ不顾我的反抗，还是把我奸污了。

请洛阳市妇联给我作主，依法惩治罪犯。

看着信，我们心里沉甸甸的，无法想象这个小母亲到底是什么样子。

一个可怜的女孩

２００５年１２月２７日中午时分，我们终于找到了小Ｃ的家。尽管事先有思想准备，但当看到这个家时，我们仍然吃了一惊：两孔黑乎乎的窑洞里，外间放着一张大床，零乱地堆放着炊具，里间放着一张小床，床边是几口存粮食的大缸，几块木板拼成的衣箱张着口子，一个小煤炉用来取暖和做饭，小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被褥，床边坐着一个小姑娘，正在低头喂婴儿。

她就是小Ｃ，婴儿就是她的孩子。

小Ｃ穿着一件白色鸭绒袄，衣服下摆处已经很脏了。

她扎了一条马尾辫，虽说个头儿不低，但仍然是稚气未脱。她怀中的女婴皮肤微黑，显得有些营养不良。可能是感冒了，女婴不时地咳嗽几声，还不断地流鼻涕。

可能是奶瓶里的奶液太稀了，她吃得很不满足，不时发出哼哼声。

“为啥不喂奶？”我们问。

“我的奶已被她吃完了。

”小Ｃ不好意思地抬起头。她的母亲说：小Ｃ的奶一直稀得像水一样，根本不能喂孩子，这４个月来，婴儿一直吃奶粉。“奶粉太贵了，我们买不起呀”。

我们坐下来听小Ｃ讲她的往事。她非常腼腆，说话不连贯。

在她父母亲的补充下，我们渐渐了解到事情的经过：

２００４年７月，小Ｃ被小Ａ带到上海打工期间，与小Ｂ发生了性关系，随后同居长达５个月。

２００５年１月底，在小Ｃ家人的一再追问下，小Ｂ才让她返回老家，她当时已怀孕。２月底，小Ｂ以带小Ｃ打胎为由，把她骗到新安县家中，并限制其人身自由。８月１５日，小Ｃ在新安县生下一女婴。

９月２３日，她被孟津县公安局解救回家。

按照法律程序，小Ｂ和小Ｃ被当地警方遣送到案发地上海处理。不料，上海警方不予立案。

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

为了弄清事实真相，我们又问了问细节：

“小Ｂ是怎么侮辱你的？”

“我和他刚开始住在一张床上，分别睡两个被筒，两头睡。

头两天晚上没事儿，可第三天晚上，他就爬到我这头来了，要和我一起睡……”

“你对他说你多大了吗？” “我对他说我才１３岁，可他不听。” “那你以后怎么还和他在一起？”“我没有钱，小Ａ让我和他谈恋爱。

”“啥时发现自己怀孕了？”“１２月。”“那春节回来时为啥不对父母说呢？”“我害怕他们骂我。”“小Ｂ叫你去，你为啥还跟他走？”“他说带我去打胎，谁知我一到新安县，他家的人就不让我走，我到哪儿都有人跟着。”“生下孩子后，他的家人对你咋样？”“管我一天三顿饭，但老是很晚才吃饭，我很饿，奶也不好。

”

事后，上海市公安局金山分局认为小Ｂ无强奸罪嫌疑，故作出不予立案决定。小Ｃ的父亲不服，向上海市公安局提出复议申请。

２００５年１０月１０日，该申请又被转到金山分局。

该分局《刑事复议决定书》称：

……本局对全案审理后认为：根据公安机关的调查取证，被控告人小Ｂ与小Ｃ发生性关系时确实不知其还未满１４周岁。依据最高人民法院《关于行为人不明知是不满１４周岁的幼女双方自愿发生性关系是否构成强奸罪问题的批复》的精神，本案未造成严重后果，情节亦属显著轻微。

据此，本局作出的不予立案决定，事实清楚，证据确凿，符合法定程序和权限，并无不当。

此外，小Ｂ与小Ｃ现已育有一女，双方均表示深爱对方，且小Ｃ不愿追究小Ｂ的法律责任，小Ｂ亦表示愿意承担家庭责任，双方感情较好，并愿意组成家庭继续生活在一起。

申请人亦应尊重你女儿小Ｃ的选择和权利，多为你女儿今后的家庭幸福着想，积极为刚出生的小孩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，使小孩能够健康、快乐地成长，承担起作为家长和长辈应尽的责任和义务。

复议决定不予立案。

上海警方的结论令小Ｃ家人很失望，他们返回洛阳后，到市妇联、孟津县政府奔走求告。

市妇联权益部部长朱宁玲专门写了一封信，让小Ｃ的家人带着这信到上海市妇联寻求帮助。但是由于没有路费，他们只好把信寄到了上海市妇联，之后石沉大海，此事就此搁置了下来。

那么，上海市公安局金山分局作出不予立案决定所依据的高法“批复”究竟是怎样规定的呢？

最高人民法院《关于行为人不明知是不满１４周岁的幼女双方自愿发生性关系是否构成强奸罪问题的批复》：

……行为人明知是不满１４周岁的幼女而与其发生性关系，不论幼女是否自愿，均应依照《刑法》第２３６条第二款的规定，以强奸罪定罪处罚；行为人确实不知对方是不满１４周岁的幼女，双方自愿发生性关系，未造成严重后果，情节显著轻微的，不认为是犯罪。

一个无可奈何的请求

我们再次问小Ｃ：“小Ｂ和你发生关系时，知道你仅仅１３岁吗？”“知道。”“那你愿意和他发生关系吗？”“不愿意。”“那你还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吗？”“不愿意。

”“以前呢？”“以前想过。”

“你恨他吗？”她愣了很长时间，摇摇头。

“你认为他对你还不错？”她沉默了一会儿，点点头。

我们有些怒其不争。

也许就是因为她这样的回答才使上海警方作出了双方“感情深厚”的判断。

我们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：“小Ｃ，你上到几年级？”

“只上到五年级就不想上了，学习不好。

在班上排２０多名。”“那班上总共多少人？”“５０多个人。

”“全班５０多个人，你排２０多名还说学习不好？”

小Ｃ低下头不说话。她妈妈愧疚地说：“其实是因为家里没钱，供不起她了，一年几百元钱呢。”

我们建议：让小Ｃ和我们一起到新安县找小Ｂ，看他什么反应，但遭到她父母的反对。

我们问小Ｃ：“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找小Ｂ吗？”她看看父母，不吭声，却偷偷塞给我们一张字条，上面写着小Ｂ的电话号码。

临走时，小Ｃ的父母向我们提出了一个请求：“能不能帮婴儿找个寄养的人家？”我们感到很意外，无论如何，这个女婴是他们的亲外孙女呢。

“我们实在是养不起她了。每月得好几袋奶粉，这几个月为这事花了好几千元了，再也拿不出钱了”。

“你愿意把孩子给别人吗？”我们问小Ｃ，她低下头，咬着嘴唇。她怀里的孩子可能是吃饱了，对着妈妈咧着嘴笑，还发出了“咯咯”的笑声。小Ｃ也禁不住笑了一下，但很快，这笑容就消失了。

带着无法言喻的愁绪，我们离开了。

远远地，我们还看见小Ｃ那可怜的身影。

一个深刻的教训

回来后，就最高法院的批复，我们咨询了市法律研究中心的律师姜玉松。他说：最高人民法院的这个批复和法律条文一样具有法律效力。

因为现在许多未成年少女发育得快，从外表看不出来是否满１４周岁，所以这个批复出来之后，有很多案件就依此来判定了。上海警方之所以不立案处理，主要依据应该就是小Ｃ对两人关系的陈述。

关键在于，在最初和她发生关系时，小Ｂ是否知道她未满１４周岁；其次她是否愿意和小Ｂ同居。这两点都要有充足的证据证明。

姜玉松认为：让一个１４岁的幼女怀孕生子，这本身已经造成了严重后果。

他建议小Ｃ及其家人向上海市检察机关求助。

发稿前，我们与小Ｂ取得了联系，他说他是在和小Ｃ谈恋爱时发生关系的，当时不知道她不满１４岁。

他愿意和她一起过，但是小Ｃ的父母不同意，他也没办法。

有人说小Ｃ的命运是贫困造成的，父母不让她上学，使她过早走向社会，以致无知的她被人骗奸；有人认为是她的堂兄把她送进了虎口；也有人说这事怨小Ｃ……

根本问题在于，小Ｃ眼下该怎么办？她的女儿能健康成长吗？今后会不会还有小Ｄ、小Ｅ、小Ｆ……重走小Ｃ的老路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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